【WaterBox】水裡純魚

01

對於這個故事最初的記憶，是從心起飛聊天室。

那年暑假，我剛從高中畢業。考完大學聯考之後的日子糜爛到讓我忍不住覺得這輩子似乎從來沒有活得這麼爽快過，就算爸媽總是很嚴肅的扳著臉對我說「妳也是這個家裡的一份子，家事不是『幫忙』，而是應該要做的！」也打擊不了我快樂的心情，我依舊每天泡在小說出租店或是漫畫便利屋。

「要不要去網咖？」某個大太陽的午後，在漫畫便利屋認識的小妹這麼問我。

「網咖？」我推了推鼻樑上的重度近視大眼鏡，「要上網幹嘛不回家就好？」

「我爸不給我用網路啊，我想去找找看五月天演唱會的消息！」可憐的私立準國三生，正身處於不管是學校或家裡都有不少壓力的非常時刻。「走嘛！去網咖我還可以順便上妳的家族留言啊！」

「沒差。」我聳聳肩，「走吧。」

其實家裡就有電腦可以上網，所以像現在這樣臨時被拉到網咖來，面對滿室的槍聲跟煙味，我反而不曉得要做什麼。

「妳要不要跟我一起去五月天的演唱會！」她一上線就很興奮。

「演唱會不是都很貴？」

「搖滾區的票大概一千或一千二吧！」

「喔……我考慮考慮。」

其實五月天啊說來也算是我還蠻欣賞的團體，雖然最初要不是當時暗戀的社長提過他喜歡五月天的話，我根本不會仔細去聽《軋車》或是《終結孤單》這種快到不知道在唱什麼的歌。但從第二張專輯之後，我還是被他們的音樂還有容易產生共鳴的歌詞征服了，然後再回頭從第一張專輯開始愛起。

「沒關係，反正還久。而且演唱會在彰化，也不會花很多車錢。」她雙眼沒離開過滾石唱片討論區，嘴上還是不放棄的試著說服我。「啊但是演唱會是在九月一號，那時候妳開學了嗎？」

「啊？不知道耶！」開學這個字眼讓我忽然驚覺自己果然把日子過得太過無憂無慮，完全忘記考完聯考之後還有成績要公佈、志願要填、榜要放、大學要念……如果說有考上的話。「我查一下！」

跳出漫畫討論區，在首頁打了一堆“大學”、“聯考”、“成績”…等等超級籠統的關鍵字來搜尋，跳出來的果然都是一堆八竿子打不著關係的網頁。「怎麼都是這些怪東西啊？妳知道去哪裡查嗎？」

「妳問我喔？」她睜大眼睛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說的也是。」我轉回頭，胡亂的打入畢業的高中母校名稱想碰碰運氣，自顧自的認為學校不該對畢業校友的成績不聞不問。

進去搜尋之後，在校方的網站沒找到什麼相關消息，卻從其中一個小小的連結連到了某個大大的天地：從心起飛台中二中學生站。

那是個讓人感到很舒服放鬆的一個網站，漂亮的藍色首頁，裡面有佈告欄、留言板、討論區、許願區、生日紀錄區、聊天室……等等。我在這個網站到處晃了晃，依然沒有找到任何跟聯考或是成績有關的訊息，一時心血來潮，點下了「進入聊天室」這個毒物按鈕。

※

我這個七年級生接觸網路的時間幾乎比其他同齡的人都要慢，最初只知道E-mail，但卻沒有任何一個對象可以讓我使用它，直到我發現在“聊天室”可以跟素未謀面的陌生人交談之後，電腦因此才變得有趣了起來，那份未知帶來的神秘感讓我正式沉迷於網路世界，每天都期待著九點上線、十點下線的短暫一小時的撥接時間。

說“進入聊天室”是個毒物按鈕，對我而言倒是蠻貼切的。

安安喔、幾歲啊、女生嗎、住哪呀、掰掰唷……

像這樣的對話，每次上聊天室都得跟不同的對象重複回答一次。「妳又要上網！」那時候我家網路還是撥接，老爸怎麼跟我提醒電話費的數目都沒用，等到他開始會用戲謔的鼻音在一旁怪腔怪調的模仿著說：「安安唷！」時，我終於對這樣貧瘠的對談內容感到厭倦，並認清了網路聊天實在是相當無聊又浪費時間。

不過這麼簡單的事情，我仍然是花了我高三整整一年的時間才明白。

※

總之，2001年七月中的某天下午，為了“查聯考成績”這個因緣際會的巧合，讓我來到了從心起飛聊天室──這種我以為我一輩子不會再去接觸的地方。